“他们要是能将户部和吏部的差事给朕办明白。天下的贫寒百姓也不会多到令朕心底发寒。”
赵祯指着桌上的册子,“近千万贫寒百姓啊。他们若是作乱,谁拦得住?你们不说那些田产去哪儿了,朕替你们说。
那些田产去了官宦世家,世家大族,豪门大户的手里。
一个个趴在朝廷身上喝血还不算完,还要趴在百姓身上喝血。
他们是在喝百姓的血吗?
他们不是,他们是在要百姓的命。
太祖当年分发给百姓的田产本就不多。
勉强能让百姓们在缴纳了朝廷的赋税以后,有口饱饭吃。
可他们呢?
将百姓们口粮都夺走了。
他们夺了百姓们的口粮。
百姓们还不跟他们拼命,还不跟朝廷拼命?
倾巢之下,焉有完卵?
百姓们若是跟朝廷拼命了?
他们能活舒坦?”
赵祯恼怒的道:“一个个都说官宦世家、世家大族、豪门大户里,住着的皆是我大宋最聪明的一群人。朕看是一群最蠢的人才对。
百姓们才是他们荣华富贵的根源,一个个不顾百姓死活,还妄想着世世代代荣华富贵下去。
做梦呢?”
吕夷简三人闻言,一个个脸色难看的迟疑着。
许久以后。
王曾沉吟着道:“要不……查一查?”
赵祯讥笑道:“谁去查?”
王曾闭上了嘴,没有再开口。
赵祯所说的,便是土地兼并的问题。
其中牵扯到的人,几乎囊括了大宋所有的中上层。
即便是从不贪污一文钱的寇季,手里也握着数量庞大的田产。
更别提其他人。
一旦掀开土地兼并的问题,所要面对的就是大宋中上层所有人。
其中所要面对的危险、困难,可想而知。
“眼下最关键的是路改府的问题。田产的问题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。可以暂且放下,徐徐图之。眼下,黑汗和辽国联军,已经破了高昌。
西州回鹘覆灭在即。
一旦西州回鹘覆灭,我大宋便要直面黑汗王朝和辽国的威胁。
所以现在也不宜深究田产的问题。”
寇季在资事堂内静悄悄的时候,缓缓开口。
吕夷简第一个出声赞同道:“寇枢密说的在理,眼下外敌才是关键。等对付了外敌以后,再处理田产的问题,也不迟。”
赵祯心中叹了一口气,不再提田产问题,他出声道:“路改府制的时候,虽然没有碰到多少阻力。但是朕将其中一部分吃不饱饭的百姓,迁移到了大理。
让地方一些豪门大户没有了可欺压的佃户。
他们纷纷在背后造谣,直言朕将那些人移居到了其他地方坑杀了。
此事已经逐渐的影响到了民间百姓面对朝廷的态度。
一些正在推行路改府,以及还没有推行路改府的地方,已经出现了百姓跟各级衙门作对的事情。
朕派遣户部和吏部的人下去,就是震慑震慑地方豪强,还有地方上一些别有用心的官员。
王爱卿、张爱卿,随后你们也走一趟地方。
给朕好好的震慑震慑那些地方豪强,以及别有用心的官员。
朕的态度就是,谁跟朝廷作对,你们就查谁。
朕没有清查天下田亩,就已经给足了他们面子。
他们若是给脸不要脸,那就别怪朕翻脸。”
王曾和张知白对视了一眼,一起起身应允道:“喏……”
“行了,此事就这么着了。你们下去吧。”
“臣等告退。”
“四哥留下。”
“……”
吕夷简三人离开了资事堂,资事堂内就剩下了赵祯和寇季,以及一个隐形人陈琳。
赵祯长出了一口气道:“朕现在是心身俱寒。如今满朝文武都说,朕治下的大宋,前所未有的强大、富庶。可就是如此强大富庶的大宋,居然还存在着近千万贫寒百姓。
我大宋现在总共才多少丁口?
算上那些已经归附我大宋的河西人、西夏人、大理人,总共才八千万不到。
其中有近千万就是贫寒百姓。
这还没算那些一无所有的西夏人、大理人。
若是算上他们,恐怕贫寒百姓的数量更多。”
寇季迟疑了一下,道:“恐怕不止千万……”
赵祯愣愣的看向了寇季。
寇季坦言道:“官家所定义的贫寒百姓,是那些吃了上顿没下顿,没有田产的百姓。事实上那些百姓,已经脱离了贫寒的范畴,可以定性为赤贫。
有田产,却入不敷出的。
给人当佃户,勉强能糊口的。
除了吃饭,没有余钱做其他的。
以上三类百姓,也是贫寒百姓。
所以细细算下来,贫寒百姓的数量,恐怕要比各地方承包上来的要多。
此外,还有一些躲在深山里的逃户、逃民。”
赵祯痛苦的闭上眼,道:“是啊……他们也该算在贫寒百姓当中,哪怕是逃到了山林里,只要他们称呼朕一声官家,他们就是大宋的百姓。”
说到此处,赵祯缓缓睁开眼,咬牙道:“朕现在恨不得给辽国割地、缴纳岁贡,平息了战祸。然后好好的收拾那些夺了百姓们口粮的人。
他们远比外敌更可恨。”
寇季坦言道:“就算官家愿意给辽国割地、缴纳岁贡,辽皇耶律隆绪也不会放弃攻打我大宋。因为他马上要死了,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将我大宋打趴下。让我大宋无力在他儿子耶律宗真长成之前,北伐辽国。”
赵祯叹了一口气,“朕就是恨极了那些从百姓们口中夺口粮的恶贼,所以才随口一说,四哥何必当真?”
寇季淡然笑道:“臣也就随口一说。”
赵祯瞥了寇季一眼道:“朕为此事心惊胆颤,四哥似乎一点儿也不担心?”
寇季笑道:“我们已经做好了收拾他们的准备,只需等到我们平息了战祸,拿回了燕云十六州,拿回了更多的疆土以后,我们就可以对他们下手。
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收拾他们,官家何必心急呢?”
赵祯沉声道:“朕一想到那些人在挖我大宋的根基,要我大宋的命,朕就恨不得现在就宰了他们。”
寇季淡然一笑,没有言语。
一个公司大老板,看到了公司的中上层在不断的中饱私囊,损害公司利益之余,还看到了公司的中上层趴在公司底层员工身上吃肉喝血。
他要是不想杀人,那就怪了。
赵祯见寇季不说话,就问道:“四哥,有没有办法现在就收拾一番他们?”
寇季沉吟了一下,笑道:“有!”
赵祯一喜,追问道:“什么办法?”
寇季坦言道:“世家大族、豪门大户,兼并土地,但却没有足够的人去种,所以必然雇佣那些贫寒的百姓当佃户。
我大宋禁止人丁买卖。
所以民间大多以契约约束佃户。
而民间佃户中,短工大多不会签订契约。
唯有长工才会签订契约。
长工也是被世家大族和豪门大户压榨的最狠的一部分百姓。
官家可以着刑部商议一下,推行一份举国通用,且不得更改的长工契约。
除了朝廷定下的契约外,民间世家大族和豪门大户定下的契约,一律不作数。”
赵祯眉头一皱,“你是想让朕在长工契约上向着百姓?可如此一来,世家大族和豪门大户,肯定会给朝廷找麻烦。
朝廷现在又要推行府制,又要准备战事,可没有余力对付他们。”
寇季咧嘴笑了,“官家此言差矣。官家没有余力对付他们,不代表朝廷就没有余力对付他们。臣记得,朝中至今仍旧有一批官员,为了不能以人为畜的事情奔波。
朝野上下的官员、百姓,也十分认可他们的话。
朝廷官员、世家大族,雇人抬轿子是以人为畜。
那么地方豪强,压榨佃户,将佃户们当成老黄牛用,也是以人为畜。
那些个为了不能以人为畜奔波的官员,今日按看不惯朝廷官员和世家大族雇人抬轿子,那自然看不惯地方豪强将佃户当成老黄牛用。
即使如此,让他们去跟那些地方豪强讲理就是了。”
赵祯迟疑道:“他们中间有不少人也是出自于地方豪强之家。”
寇季淡然笑道:“若是他们觉得朝廷官员和世家大族雇人抬轿子是以人为畜,而地方豪强压榨佃户却不是。那就说明他们是沽名钓誉之辈。
官家一人送他们一顶轿子足矣。”
赵祯思量了许久,突然哈哈笑道:“妙!妙啊!”
寇季也跟着笑了。
执着于不能以人为畜的官员,大部分都是追求名望的老顽固、腐儒。
他们十分在乎名声。
为了名声他们可以豁出性命去。
所以即便他们出身于豪门大户,也会帮着赵祯去推行朝廷定下的制式长工契约。
他们中间有一部分人,很有可能还会先从自己家下手。
而在他们对自己家下手以后,他们就会大义凌然的找上其他人,逼迫着其他人效仿他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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